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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航海开启以来,世界开始进入联通日益广泛的时代。蒸汽船、火车、电报电话、互联网等的出现,进一步强化了世界范围内经济活动主体之间的联系。可以说,一部世界经济史,就是不断促进商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等有效循环流动的演化史。

从某种程度上说,经济的本质在于价值的创造和交换。实现价值创造和交换的一个重要手段是商业活动。从表现形式看,商业活动是商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的统一。具体而言,商流对应商品所有权的转移过程,物流对应商品实体的转移过程,二者共同反映商品的运动过程;资金流反映生产经营各环节中资金的运动过程,例如资金筹集、资金使用、积累分配等;信息流则反映与商流、物流、资金流相关的信息的运动过程,并在商品和资金运动中起引导、调节作用。

一、信息流:促进商流、物流、资金流形成,带动市场空间扩容

信息流不畅会在较大程度上影响商流、物流、资金流的形成和运动,影响价值的创造和交换,最终影响经济发展。首先,需求和供给需要通过信息进行连接,才能转化为生产。例如,本地企业如果无法掌握外地需求的相关信息,就不会有为满足外地需求而进行的生产,也就不会有针对外地需求的价值的形成。其次,如果信息无法及时、准确地进行传递,信用问题就会格外突出,不利于交易的进行。例如,上游企业与下游企业之间,下游企业在不能确定上游企业是否会按约发货的情况下,会不愿意付款;上游企业在不能确定下游企业是否会按约付款的情况下,会不愿意发货。如果双方无法达成一致,交易就会无法进行,商流、物流、资金流也就不会形成。

因此,通过促进信息流的运动、提升信息流的质量等,可以促进商流、物流、资金流的形成和运动,推动市场空间扩容,并为价值创造、经济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驱动力量。观察世界经济的发展情况可以发现,在信息化进程中拔得头筹的国家或地区,往往也是经济发展水平更高的经济体。图1显示了不同国家或地区人均GDP与信息化发展指数(IDI)之间的关系。从中可以看到,经济发展水平与信息化水平之间存在明显的正相关关系。

 

一般认为,20世纪50~60年代,计算机的诞生标志着信息时代的开启。到目前为止,信息时代先后经历了三次信息化浪潮。第一次以计算机的诞生为标志,主要解决信息处理问题,代表性企业包括IntelAMDIBM、苹果、微软、惠普、联想等。第二次以互联网的出现为标志,主要解决信息传输问题,代表性企业包括雅虎、谷歌、阿里巴巴、百度、腾讯等。第三次浪潮以移动互联网的出现为开端,更为聚焦广泛、全面互联,标志性技术包括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代表性企业包括亚马逊、谷歌、IBMVMWare、阿里云等。具体结合美国的例子可以看到,每一轮信息化浪潮,都驱动了新一轮的经济增长(图2)。

 

现阶段,世界经济正在经历第三次信息化浪潮,数字经济日益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引擎。数字经济以数字化知识和信息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在本质上是通过对信息流的进一步升级,来推动市场边界的不断外延,为经济增长注入新的动能。

因此,在劳动力人口逐渐下降、人口红利逐渐减少的现实背景下,信息红利、尤其是数字红利,有望成为未来经济发展的最大红利。从更广义的层面看,通过数字化等手段,促进信息流运动、提升信息流质量,以此带动市场空间扩容,可能会成为经济增长最为持久的驱动力量。

二、工业互联网:为工业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提供信息基础设施,助力工业体系信息流提质增效

回顾经济发展的历史,可以看到许多通过畅通信息流,来促进商流、物流、资金流的形成和运动,带动市场空间扩容,推动经济增长的例子。例如,许多信用工具的产生,其本质是将债务人是否主动履约的不确定性信息,通过一定方式,转化为债务人或其他相关人至少会被动履约的确定性信息,在一定程度上是通过提高信息的透明度和真实性,来促进商流、物流、资金流的形成和运动。

再例如,消费互联网的产生,一方面通过提供信息平台,使买家和卖家间的信息流动突破了物理空间的限制,极大地拓宽了供给在C端需求的触及范围;一方面通过引入中介机制,使买家和卖家是否履约的不确定性信息转化为中介一定履约的确定性信息,在买卖双方间提供了一种信任机制,促进了交易的形成。

工业互联网作为互联网由C端向B端的延伸,它的一项重要功能可能会是,促进工业体系中信息流的运动、提升工业体系信息流的质量。在中国工业互联网研究院最新发布的《中国工业互联网产业经济发展白皮书(2020年)》中,工业互联网被界定为一项“信息基础设施”。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许多资料在提及工业互联网的技术体系时,都会强调信息技术。

工业互联网产业联盟今年4月发布的《工业互联网体系架构(版本2.0)》指出:工业互联网的技术体系由制造技术、信息技术以及两大技术交织形成的融合性技术组成,制造技术支撑构建了工业互联网的物理系统,信息技术勾勒了工业互联网的数字空间,融合性技术驱动了工业互联网物理系统与数字空间全面互联与深度协同;制造技术和信息技术的突破是工业互联网发展的基础,制造技术和信息技术的融合强化了工业互联网的赋能作用。

当然,信息技术作为一类范畴,会包含许多具体内容。其中,区块链作为一种分布式数据库,在本质上也属于信息技术范畴。同时,由于区块链技术是对互联网底层逻辑的革新,能够赋予数据难篡改、可追溯的特性,因而将区块链技术嵌入工业互联网的实施系统,实现二者的深度融合,可以极大地赋能工业互联网发展。

在《工业互联网体系架构(版本2.0)》中,区块链技术被归纳为工业互联网的五大重点技术之一,它对工业互联网的赋能作用,一会体现在能够解决高价值制造数据的追溯问题,二会体现在能够促进制造业不同主体间的高效协同。此外,在中国工业互联网研究院稍早发布的《全球工业互联网十大最具成长性技术展望(20192020年)》中,基于签名加密算法的分布式数据库系统也位列其中,而此类系统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区块链技术。

三、区块链技术:革新信任机制,促进信息流升级

区块链技术之所以能够赋予数据难篡改、可追溯的特性,主要是由于它存储和追踪数据的方式存在一些特殊性。首先,区块链技术采用的是链式存储结构。存储信息的一个个区块按照时间顺序前后连接,每个区块中都包含先前形成的区块的信息,由此形成一条区块“链”。一条信息一旦被记录到这条链上,就无法再更改;如果信息有误,需要通过追加纠错信息进行更正,但原有的错误信息仍会被保留、并始终可见。其次,区块链是一个共享的“账本”。对于一条信息,一个网络里的所有人或者特定人会参与记录。并且,这种参与方式是,这条信息本身只记录一次,但网络内的所有节点或特定节点都可以同步更新相关信息。由此一来,既可以避免传统商业网络中各个节点独立记账导致的重复劳动、冲突纠纷等,也可以形成相互监督的自治机制、有利于增强信息的真实性和透明度。再次,区块链上可以存储智能合约。通俗理解,智能合约是一份承诺,其中定义了一些履行承诺的规则,通过将这些规则以代码的形式写入计算机,可以实现达到触发条件时、承诺事项的自动执行。智能合约这种可自动执行的属性能够极大地减少交易中不必要的环节,节约交易时间、降低交易成本。

以上分析表明,区块链技术得益于特殊的数据存储和追踪方式,可以在交易各方之间建立起一种高度有效的信任机制;据此可以赋予数据难篡改、可追溯的特性,增强信息的真实性和透明度,促进信息流运动、提升信息流质量,推动交易的进行、价值的形成。

对于区块链技术促进信息流运动、提升信息流质量的具体机制,可以考虑借用IBM《区块链傻瓜书》中一个有关汽车租赁行业的例子进行直观理解。从图3中可以看到,在没有使用区块链技术的情况下,产业链上的各个经济主体独立记账。此时,信息是相对独立的,各个主体所掌握的信息缺乏互通互联、互辨真伪的有效机制。另一方面,图4则显示,在使用区块链技术的情况下,整个产业链上的所有经济主体共同记账。此时,信息会在一个共同的网络上流动,网络上的不同节点都可以对信息进行交叉验证,信息流动更为畅通、信息质量更为可靠。

注:此处假定商品所有权与实体的转移过程一致,即商流与物流是统一的。

注:此处假定商品所有权与实体的转移过程一致,即商流与物流是统一的。

与之相关的一个问题是,区块链技术对信息流的优化,有时还需要配合商流、物流、资金流的相应升级才能完全实现。例如,在物流行业中,如果要跟踪商品的运输情况,除了使用区块链技术记录相关数据,还需要辅以传感、定位等装置,采集数据并与区块链系统进行数据交互。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避免商品运输周期中的数据缺失问题,真正确保相关数据的真实性。

再例如,对于区块链上存储的智能合约,一个比较典型的自动执行场景是付款。在此类场景中,资金流需要具备一定的“智能”属性,才能实现自动执行、保证智能合约的完成。以数字资产交易为例,由于区块链技术具备数据难篡改、可溯源的特性,因而可以考虑借助它突破数字资产交易中天然存在的确权、定价等瓶颈。一是可以通过区块链技术真实、准确地记录数字资产的权属转移过程,避免产权纠纷;二是可以通过内嵌智能合约,防范数据盗用,保护数字产权。譬如,可以考虑通过一定方式,确保在未支付对价的情况下,无法使用数字资产;对于为使用数字资产而支付的对价,则可以自动、准确地支付到资产所有者手中。这样一来,就会要求数字资产对价也具备一定的“智能”属性,能够配合区块链、智能合约运行,自动、准确地识别数字资产产权,并据此完成支付。

四、数字货币:以资金流的数字化、智能化升级,确保信息流升级的有效实现

提到资金流的升级,就不得不提另外一件事情,数字货币。最近一段时间,全球多国纷纷加速央行数字货币布局。在这一过程中,中国是走在了前列。从2014年开始着手相关筹备工作,到2019年基本完成顶层设计、标准制定、功能研发、联调测试等工作,到2020年上半年顺利启动封闭试点,数字人民币的研发工作一直在积极稳妥地向前推进。

虽然在现阶段,数字人民币主要关注对实物现金进行数字化替代,但是由于它具备内在的可编程性,因而在本质上可以视作对资金流的一种智能化升级。这也使得它能够有效配合区块链等技术发挥功能,实现对信息流的优化升级,扩充市场空间、促进价值创造。

从现实情况看,区块链技术应用与数字人民币发展的适当融合,可能会是未来的一个趋势。顶层设计方面,710日,中国人民银行发布了《区块链技术金融应用评估规则》,旨在为区块链技术金融应用提供客观、公正、可实施的评估规则,有望推动“区块链+金融”应用场景加速发展。其中,数字人民币官方研发机构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也参与了该评估规则的起草。730日,由央行全资控股的5家机构在京成立成方金融科技有限公司。相关消息显示,该公司的主要目标包括:推进分布式架构转型,探索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等新技术应用。

下游生态方面,在现有的数字人民币试点地区,可以普遍观察到对区块链的积极布局。例如,成都在《2020年成都市人民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加快推进区块链知识产权质押融资服务平台建设,推动设立数字资产交易中心,扎实推进法定数字货币试点。苏州相城区在《2020年相城区科技金融产业发展规划》中明确,将强化数字货币和区块链研发应用;并且还于近日与华为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提出将在数字货币等领域共同打造一批区块链技术的示范应用。而作为第一批数字人民币试点地区的雄安,除了本身就定位于创新区块链技术、建设数字城市,最近又在3月正式成立了区块链实验室,区块链创新实践已进入组织化、规模化落地阶段。

此外,还有一些正在积极争取数字人民币试点的城市,也都将培育和发展区块链产业摆在了极为重要的位置。例如,7月底,杭州市针对日前出台的《杭州市强化数字赋能、推进六新发展行动方案》提出了十大示范场景,并在区块链产业生态培育场景中提到:加快推动区块链技术的创新和示范应用,支持重点龙头企业和平台企业探索建立基于区块链的产业生态;在央行数字货币加速试点推进过程中,鼓励企业积极争取和率先开展央行数字货币的结算试点。

无独有偶,福州市也在7月印发了《关于打造国内一流枢纽机场等16个重大项目行动方案》,在推进新型基础设施建设重点工作的重大项目下,设立了打造国家级区块链示范区的主要任务,并在该任务下具体提出:抢抓产业发展新机遇,积极争取第二批数字货币试点,进行数字货币应用和研究的先行先试,促进数字经济提质增效。

由此可见,在数字经济时代,区块链技术作为一种信息基础设施,数字人民币作为一种金融基础设施,二者的发展与应用,应该会是相辅相成、共生共荣的。区块链技术一些重要功能的实现,需要数字人民币的配合。数字人民币要最大化自身对数字经济的价值,也可以尝试在区块链应用中找到更多更具活力的场景。

(本文合作作者:黄佳琳 青岛银行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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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曙

刘晓曙

21篇文章 3年前更新

1975年生,祖籍湖南。清华大学理学博士,厦门大学经济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金融学博士后。曾任职招商银行、中国光大银行总行,现任青岛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学术关注:经济周期与宏观经济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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